连载 || 父亲的老舅家【四】
作 者:辛 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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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老舅家
文 | 辛 克
父亲的舅表弟殁了——这是午间和母亲电话中突然获知的一个让自己有些惊颤的消息!
表叔是父亲的舅舅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不到五十岁的年纪!亲戚永远是血脉牵连的社会关系,某一个重要的人走了,亲戚之间似乎也就走动的愈来愈稀疏,直到双方都默认的停止了往来——这便是宣告上一辈或者上上一辈关系的结束!新的亲戚关系又会从陌生到熟悉的人之间建立,这就是血脉亲情链接起来的盘根错节一般的亲戚!可父亲与他的舅家的走动却并非常人所能理解,要说其中的缘由,大概几天几夜也未必讲得完……
(一)
婆的娘家距离村子只有二里地——一处称作南六冢的村子——上个世纪几乎每家每户都以打席维持生计的村庄!婆出生在大家庭,叔伯一辈就有好几个,几十口人住在大院子里,即便是这么大的家庭,并没有因为人口居多而分家单过。不能说封建传统的礼制都是穷讲究,种地为生的老农民骨子里渗透着几千年来的儒家礼教,即便是婆所在的这么一个大家庭,家长便是高高在上的权威,没有人敢触犯,没有人敢抗衡,所有人出力干活,同一个锅里吃饭!人多了自然就有口舌之争,婆的娘大字不识几个,但在所有的妯娌中却是格子(思维)最清楚的一个,家里内外都能收拾的清清楚楚,在几个妯娌中也是性情温和,颇得人缘——这些都是从父亲的言语中略知一二,恐怕我有限的文字都不足以描述婆的娘所具有的贤惠和温淑!
婆的娘把关中女人应该具备的一切优秀品质都灌输在婆身上,婆从小便是一个心灵手巧、秀外慧中的利器姑娘!女儿家本就不怎么被父辈看重——迟早都是人家的人,好不好有啥用呢?可婆的娘不这么认为,女儿就是自己的心头肉,女儿好了不就是自己脸上的光么?婆一家子是村里的大姓——姓王,况且家族人丁兴旺,农人们讲究的人多势众在那个时代尤为盛行,眼见着婆出落的亭亭玉立,家人就开始四处为婆寻找下家了!
我的爷年方十八,跟着村里人去北山砍柴,南山割毛竹,还能吆马车,经管庄稼更是一把好手,更重要的是祖上还是显赫方圆几十里的小财主——其实也就是从牙缝里扣粮食积攒下来的土财东!老宅地有一亩多大,前面盖得是厅房,后面盖得是楼房,中间侧边还有一溜厢房,至于磨房,牛房更不用说!这在当时的关中农村该是多么让人艳羡的高大建筑物!试想一下,旁边都是一人多高的偏厦子房,满眼都是土墙青瓦,平地里忽然起了这么一座青砖到底,门窗都是刀工雕刻的花齿栏,还有能俯瞰村子全貌的二层木楼,这是何等的气派!即使到了爷这一辈,曾经殷实的老财东光景已经开始没落——几乎和平常人家的生活没有区别,可住在这么一幢人皆向往的宅院里,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爷没有想到自己的结发妻会是二里地远的王家姑娘!婆更没有想到叔伯们千挑万选的下家就离得这么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婆和爷几乎没有正式见过面就成婚了,不知是婆的叔伯们看上了爷家的哪一点好,或许是因着祖上是财东的名望?又或是鹤立鸡群般的前厅后楼?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庄户人没见过骆驼,但对这句话的理解绝不亚于肚子有墨水的人,“女子,你放放心心的嫁吧,人家可是大财东的后人,别看现在的日子过得紧巴,谁知道那楼房和厅房下面是不是有老先人留下的坛坛罐罐,穷人的穷和财东家的穷可不是一个层次”——这是我胡乱猜忌的一段话,或许在婆的叔伯们看来,这是他们为女儿做的最合适不过的选择,至少从他们大半生的经验来看如此!
婆嫁到了爷家,婆的贤淑和勤谨赢得了一家老小的认可!婆没有看到叔伯们之前描述过的财东家的舒服生活,自己的夫婿和娘家的那些同辈兄弟们一样,都是出蛮力,流大汗的本本分分的庄户人。婆没有丝毫的后悔,反倒觉得踏实,这样的生活才是真真实实的过日子,若是真的应了叔伯们的话——过着财东的日子,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习惯!
婆必定是个大美人!必定是个人见人爱的利器姑娘!我没有见过,就连我的父亲也不曾记得自己的娘的面容——婆是在生完孩子后患上产后风殁了的!还没有来得及体验血肉亲情的年纪轻轻的婆就这么殁了!父亲的娘在承受了十月怀胎的煎熬,把生命的延续带到了人世上,自己却心有千万个不甘的走了!独独留下了父亲这个没娘的儿子!
多少年来,父亲每每说起从爸爷(关中地区对于曾祖父的习惯称谓)口中获知的关于婆的点滴的时候,父亲的眼泪就会奔涌而出,全然不管不顾自己的孩子就在眼前,每每这一刻,我的心便会抽搐起来,是为不轻易掉泪的父亲而动?还是为传说中我的那位慈祥和蔼、面容可亲的婆而动?
年少时候,从来不会感知父母深藏内心,不言外露的爱。母亲的管教,母亲的呵斥,母亲的轻言细语都如空气和水一样平常,没有觉得什么不同!可当自己亦为人父,年过而立之时,我猛然醒悟——父亲每每思念自己未曾记下面容的母亲的时候该是多么难过和无助?一个刚出世还不到三天的婴孩便有了与母亲的生离死别,人的一生中能有几次这样的经历?父亲本应是在婆跟前承欢膝下,享受无边无际的母爱,而婆本也该受着我的父亲的侍奉,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可人世间所有的大不幸极不寻常的早早降落在母子中间!父亲心里该是怎样的痛?该是怎样的伤?这是永远都无法弥合的伤痛,是一种无可奈何,却又孤独无助的心痛!
婆殁了,却留下了生命的延续!我的父亲并没有因为娘亲的离去而断了与自己老舅家的路,从父亲来到这个世间开始,通往婆的娘家的那条二里长的土路开始记录我的父亲的人生轨迹,父亲与这条路开始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交集。在路的另一头,那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子里,还有牵心父亲一生的人们——我的外爸婆(关中地区对于外曾祖母的习惯称谓)、外爸爷,还有众多的舅爷、舅婆们,还有往后与父亲称兄道弟的表叔们,还有那些视父亲为至亲的表姑们……
父亲的人生该是从那个叫做南六冢的村子开始的!
(二)
父亲是在全村唯一的财东家的楼房下出生的!本应是受着祖宗的庇护和保佑的婆却撒手人寰,离开了她还没有完全熟悉的新家!婆的坟冢到底在村子什么位置,父亲到现在也不知道,大概是在庄子南边的地里吧!父亲已经快要奔七十了,多半个世纪里,即使想要去婆的坟头祭奠,或是给自己的母亲诉说人生的酸甜苦辣都没有去处,每年的清明或是十月一,父亲便要在大门外的路边给婆烧些纸钱——想象着冥界中定有负责递送银两的邮差会把儿子的最后一点心愿带到亡灵的手中!
想必婆的人生最后的仪式一定是仓促而又简单——年轻的媳妇病故,按照乡间的传统是不会和老人的丧事同等对待,何况这是人世间真正的悲凄写照——呱呱啼哭的婴孩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永远离去,全家上下皆已被巨大的伤悲所笼罩!父亲的婆——我的曾祖母抱着襁褓中的孙儿,在街坊邻居中乞求着还在哺育孩子的那些母亲们能给自己的孙儿喂养几口乳汁,可这也只能解决一时半会的难题!我的曾祖父四下打听,终于在临近的西六冢寻到了一位奶妈——提供食宿,并且每月还给奶娘家里送去约定好的粮食作为报酬!我的父亲的娘亲没了,却寻着了一位奶娘——即使不是自己娘亲的乳汁,可毕竟不用瘪着肚子,嘶哑着嗓子呱呱啼哭——至少可以让健在的大人们心里能舒服一些!
婆的离去对于她的娘无异于是从心头剜去了一块肉,不难想象得出我的外爸婆在听闻她的闺女猝然离世的噩耗时是多么的伤悲!从南六冢到女儿家,外爸婆就像做了一场生离死别的噩梦,梦的一头是自己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儿,另一头则是停放在门板上冰冷僵硬面容苍白的女儿!生人和故人就隔着一层如盖脸纸薄的距离,外爸婆却是再没有听到一声能让自己心里熨帖的“娘”王家那么大的家族,人口众多,唯独稀罕的是这个女儿!脚地停放的是外爸婆的女,炕上如小猫小狗蜷缩着的是外爸婆的外孙——因为这个外孙,爸婆升了辈分,可这辈分的升高却让外爸婆的女儿永远离开了自己的娘!
婆的离去让她的娘家的叔伯兄弟们悲痛不已,紧接着便有人提出异议,这么活蹦乱跳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是不是女婿一家子就没有及时给请大夫医治,耽延了病情,导致娃儿疾患加重,撒手人寰?无处宣泄伤痛的家人们听到这些话,无异于是在干柴和里丢进了一只烟头,本就脾气火爆的几位婆的叔伯喊叫着要去女婿家对质,要让对方说个明明白白!这一去必定又是一场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战争,处在极其悲痛,却又无处宣泄的两家人都在做着准备,婆的娘却再一次站在了男人们的面前。人都殁了,去闹事又能怎样?我的女儿还能叫我一声娘吗?这一切都是命,谁也改变不了,既然人走了,就让活着的人安生一些,你们都可别忘了,咱还有个外孙子哩!外孙不是王家的人,可他是咱女儿的血脉,今天要是过去大闹一场,女儿能走的放心吗?要是觉得我一个女人家说得对,那就好好去送女儿一程,外孙还要仰仗你们做外爷,当舅的经管哩!爸婆的话起了作用,失去理智的大人们重又平静下来!
老屋前面是厅房,我的二爸爷一家子住在里面,楼房下住的是我的爸爷、爸婆(父亲的奶奶),还有我的爷,以及刚刚出世不久的我的父亲!二爸爷家人丁兴旺,育有三个老虎一样的儿子,我的爸爷只有爷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即是我的姑婆!爸爷一辈子缺儿少女,我的爷是一根独苗,爸爷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孙子一辈,谁能料到孙子出世三天便没了娘?难道这是老天的旨意,或是命中注定就要这么凄苦?
爸爷从西六冢村寻来的奶娘解决了孩子没奶吃的问题,可细心的爸婆却发现了端倪。楼房下正中是客厅,东西两边各是卧房,爸爷和爸婆居左,奶娘和孩子居右,虽说请来的奶娘可以给孩子喂养乳汁,爸婆还是一万个不放心。偶尔夜深人静之时,爸婆就会听见旁边卧房里传来的孩子惊厥的哭声,爸婆心里纳闷,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大白天爸婆会帮着带孩子,给自己孙儿换尿片的时候,不经意瞥见孙儿的腿上有一块块青疤,爸婆瞬间明白了半夜三更孩子啼哭的原因——奶娘必定是有了想法,才会对孩子下这般毒手的!要知道奶娘的孩子不过三个多月时间,把自己的孩儿放在家里,每日喝些面糊汤充饥,为了赚几斗粮食,却把乳汁给了毫无血缘关系的财东家的孩子,奶娘的心里能舒坦吗?
爸婆的脾气火爆,她要爸爷辞了这奶娘,重新给孙儿寻一个,爸爷幽幽地说,天底下有哪个当妈的不操心自己的孩子,就是再找十个,二十个也还是这个结果!爸爷到底是经见过世面的人,他当即就去了西六冢,抱回来了奶娘的孩子,他要让奶娘同时喂养两个娃儿!
事实证明爸爷的做法是明智的!奶娘打心底里感念爸爷的宽厚仁慈,她把雇主家的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娃儿还紧要,我的尚不足满月的父亲眼看着一天天脸色红润,身体白胖起来!爸婆一日三餐不重样,精心伺候着奶娘——奶娘吃好了,自己的孙儿不就能吃好吗?爸婆的想法简单而纯朴,她要看着自己的孙儿快快长大,长成顶门立户的男子汉!
南六冢的外爸婆没有一天不牵心自己的外孙,即使来不了,她也要点灯熬油为孙儿缝制袄袄——在她心里,这一切都是为殁了的闺女而做,有外孙在,这一条路就会永远走下去,因为那里有她的牵心和挂念!
我的父亲从学会走路起,他便成了舅家的一份子!她的外婆视他为宝贝疙瘩,那些当舅的更是欢喜的不得了。我的父亲进了老舅家的村子,逢着年龄大的,或是年纪比他小的,大多都是以舅称呼,有些更会开玩笑的唤我的父亲为“凉外甥”——这是关中道对于外甥的昵称!父亲与这座村子结下了发自骨子里的联系,或是对至亲的眷恋,又或是下意识中寻求某种隐隐约约的关爱?这种复杂的情感伴随着他从孩童直到六十多岁的花甲之年!
时光机从五十年代直接跳跃到七十年代,父亲已经长成魁梧伟岸的小伙子,他的外婆——我的外爸婆跨入了六十岁的行列!父亲把二里长的路走了二十多年,外爸婆的三寸金莲也是来回走了二十多年,外爸婆走的开始吃力了,父亲便骑着自行车来回接送,外爸婆在我的父亲的心中是一轮永远都不会凋落的红太阳——这个说法是村子好多与父亲交往甚好的叔伯们给我的外爸婆的尊称!父亲没有辩解,他说外婆就是他的红太阳,只要红太阳健在,他的心才能安然!
父亲订婚了,外爸婆是让舅爷骑车子送进屋里的!母亲第一次见到外爸婆——即将成为她的外婆的老人,母亲就被外爸婆的慈祥和仁厚融化了,外爸婆俨然是在世的我的婆,把订婚需要的一切琐碎都准备的妥妥帖帖!她拉着我的母亲的手,一双眼睛全是满满的疼爱,好比是自己的女儿——实则是要把孙儿交付一生的女人!我的母亲没有让外爸婆看错眼,自此以后的近半个世纪中,母亲竟然默契地继承了外爸婆这位贤淑聪慧的老人所具有的一切品质——当然,这是后话!
大姐出生的时候正赶上人民公社化的热潮,所有人都是每天热火朝天的出工,一年到头却是吃不了几顿饱饭!母亲要在月子里受罪了——没有婆的照顾,我的外婆远在几百里之外的甘肃华亭,眼目之下还有谁能经管?六十多岁的外爸婆来了,颤微着一双小脚,厨房卧房一天无数个来回的走动着,看着这一大家子缺吃的,少穿的,外爸婆不言不传的从家里带来了稀罕的白麦面!其时我的舅爷已经成家,儿女也有几个,舅婆把家里家外的一切家什看的紧,就为外爸婆时常接济二里地之外的外甥,舅婆和外爸婆没少生过气!外爸婆的心胸有多大?舅婆怎么说她也不去理会,就是生气也只压在肚子里——她不想让做儿子的——我的舅爷在舅婆跟前为难!
每年夏收完毕,村子里总要唱几天“灯影戏”——即是现今的皮影——庄户人把这个时节的戏称之为平安戏——意在祈求上天风调雨顺,人间否极泰来!麦子收进粮仓的时候,父亲总是要把外爸婆接过来小住一段时间,这是自打我有记忆开始就几乎成为雷打不动的一项规程!
外爸婆来屋里了,必定是翻出箱子柜子里面的秋衣冬衣,成天到晚的坐在炕上缝缝补补——四个几乎连胎生养的外曾孙,光是衣服就要好大一笔开支,缝补能将就的就缝补!炕墙上往年贴的剪纸全部被爸婆撕下来——外爸婆能剪得一手好纸,放在今天,绝对算得上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炕墙贴纸换成新的,就连窗户上的剪纸都被换了,外爸婆一来屋里,整个家就像每天都在过年。我的父亲不再不苟言笑,只要一进门就满脸笑容,径直进了屋子,去和他的外婆说话,这亲近劲让我小小的年纪都曾有过一丝嫉妒——要知道我幼年时父亲从来没有用那种能让人整个身心都温暖的神情和他的儿女们对话——我的外爸婆却唯独是个例外!
我时常盼着外爸婆能来屋里,外爸婆来了,我的父亲对我们姐弟几个的态度就要收敛许多,不至于吃饭时候偶尔有一两个在父亲看来没有礼节的小动作——譬如吃饭吃的很响——父亲就会勃然大怒,一只手拧着我们哥儿几个的耳朵拎到大门外边去!这是一种很悲惨的待遇,试想就只是因为嘴巴闭合的声音稍大,立马就惹来父亲的家法伺候,别人都在吃着饭,唯独自己被罚站在大门外的杨树下,心里的冤屈能比得过六月飞雪的窦娥!这当儿,心里就会无数次升起对父亲的恨——要是外爸婆在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也是我盼着外爸婆来屋里的重要原因之一!
外爸婆来屋里了,母亲便会比平时更加注意一日三餐的样式——即使日子清贫到一年到头吃不到几回肉,母亲也要在简单的面食中寻求能让外爸婆吃的高兴,吃的舒心的餐食!外爸婆的牙口不好,母亲就喜欢做绵软、易于咀嚼和消化的饭食!红糖包子,豆腐饺子,软软的面笋,这些可都是母亲平时顾不上,也舍不得去做的“改样”饭!外爸婆来了,我可以跟着外爸婆饱饱口福,这么多么幸福的小心愿!
(三)
父亲的舅舅有几位?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舅舅里有比我的父亲年龄长者,也有比他年幼的,可辈分是不容更改的客观现实,父亲对他们个个毕恭毕敬,从来没有因为年龄差距而忘记辈分的存在!
我的外爸婆育有一儿一女,女儿便是我那早逝的婆,儿子即是比我父亲年长十余岁的舅爷!父亲的脾性耿直,遇事容易上火发怒,这一点倒是我的外爸婆所说的那样——生儿如娘舅,意思我的父亲与我的舅爷在脾性上竟然如此相近!
舅爷做事风风火火,走起路来一阵风,遇上棘手事便是红脖子胀脸一顿吆喝,或是与别人大吵一架,或是阴沉着脸生自己的闷气。我有时候想,为什么我的父亲也是这般脾气,现在想想,大概因为他是舅爷的亲外甥吧。从遗传学来说,他有这样的火爆脾气也是情有可原的!
舅爷是经管庄稼的好把式,人勤快,干起活来不惜力气,骨子里从不服人,总想着把日子过在别人前面,除了把自家承包的田地耕种完之外,还在北山根租赁几十亩的山庄——一个标准农民家庭出身的舅爷,总想着要从土地里刨粮食致富,这是本本分分的想法,要把日子过好,勤劳是农民的唯一途径!
舅爷育有三女一子,儿子最小,几乎差我父亲近二十岁,大家庭的独苗自然会集万般宠爱于一身,我的外爸婆把孙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就像当年经管她的外孙——我的父亲一般细心!舅婆出身于小户农家,自打嫁入王家,她就一门心思与我的舅爷要把这个家发展的红红火火,舅婆持家谨细,家中的经济大权一手掌握,大到人情往来,小到油盐酱醋,舅婆都可以做主,舅爷虽说脾气火爆,可在我的舅婆手下,他倒是温顺许多,想必这就是夫妻间的平衡之道吧!
我的父亲成家了,可去老舅家的次数并无减少。我的外爸婆年龄渐长,身体仍然英朗,操持一日三餐的事情不必亲力亲为,自然有我的舅婆接手,可舅婆却是对小钱看得很紧的“管家”外爸婆有剪纸的绝活,平日在屋里糊花圈,做纸活,方圆村子大多逢丧事的都要过来定制花圈,外爸婆便成了给家里赚取额外收入的“小工”小钱给家里的“总管”交惯了,舅婆便会对买家定制的纸活费用记在心里,若是她的婆婆上交的钱数够了,一切都好,若是差那么几块钱,舅婆便会甩脸色,就连说话也是阴阳怪气!外爸婆一辈子心高气傲,自己做的每件事都要对得住别人,可遇着这样的媳妇,外爸婆恁是把所有的难堪与委屈憋在心里,该做的继续做,不想和媳妇起争执!我的父亲几乎三天两头就要去看望他的“红太阳”外爸婆的心里话只有给自己的外孙说出来才能舒服一些,父亲亦是无可奈何,只能不断给自己的外婆说说宽心话,要是哪一天老人心里实在委屈的难受,父亲便会拉着架子车,车厢内铺上绵软的被子,全然不顾他的妗子的劝阻,径直把我的外爸婆接到家里!换一个环境,外爸婆的精神状态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一堆外曾孙一口一个己热的爸婆,老人心里就像开了花,所有的不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年,大概是九三年的忙毕时候吧!父亲把外爸婆接到了家里,下午三四点,外爸婆通常要午休一会,父亲把我从院子撵到外面,再三叮嘱我不能大声喊叫,千万不可吵醒外爸婆!我在外面的杨树下与一群小伙伴“丢方”七月份的伏天,知了没心没肺的叫着,叫的人心里乱哄哄的,厨房老瓮里面的凉水都变得热乎起来!舀满一马勺,几个人咕嘟咕嘟喝完,心里才能有那么一小会清凉!邻村卖搂搂凉粉的屈老汉推着架子车从东头过来了,“搂搂凉粉”熟悉的叫卖声开始回荡在村子上空!我不知怎么就忽地想到,这么热的天,外爸婆睡在西房的土炕上能睡得踏实吗?想必也是热的够呛,这会要是给外爸婆端一碗冰冰的搂搂凉粉,外爸婆心里肯定会舒服许多!我摸摸口袋,皱皱巴巴的几毛钱已经被我“珍藏”了好些时日,那是我的母亲背着姐姐和哥哥给我的零花钱,我没舍得花,几毛钱对我来说,那是一笔数额不小的巨款,可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我瞬间被自己感——能够像父亲一样给我慈爱的外爸婆端一碗搂搂凉粉,这是我自己的想法,也是我自己做到的事情,那是多么了不起!
事实证明这一碗搂搂凉粉确实起到了能让外爸婆心里凉凉爽爽的效果!我端着凉粉进到屋里,外爸婆正热得一个劲地摇扇子,我说,爸婆,卖搂搂凉粉的来了,我给你端了一碗,吃了凉粉心里就舒服多了。爸婆说,我娃乖得很,你自己吃,爸婆不想吃。我说,爸婆,我都在外面吃过一碗了,这份是专门给你端的。我当时是这么说的,可看着红油辣子浇在白光光的凉粉上面,我嘴里馋的不停地往下咽口水,这几毛钱我都装在身上快一个月时间,卖凉粉的天天来,可我没舍得吃一碗。爸婆端上了凉粉,嘬着掉了好多牙齿的嘴巴,嘘溜着吃完了这一碗凉粉!
或许在伏天的午后吃一碗搂搂凉粉是最好的解暑方法,爸婆吃的很高兴,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我这是托了我曾孙的福了,这碗凉粉吃的我心里舒服的很!爸婆给家里的每个人都说了,不苟言笑的父亲看了看我,那眼神里没有往日的威严,全是满满的爱意和赞许!我知道,给外爸婆端凉粉的时候,我绝对没有想到这么多,不就是一碗搂搂凉粉吗?以至于在从此往后的外爸婆的有生之年里,只要一说起我,外爸婆就会念念不忘伏天午后的那一碗搂搂凉粉,她不断的回味,不断的提及曾孙小小年纪就能做到大人不一定能想到做到的事情,那真是一碗美味无比的搂搂凉粉!
如果说外爸婆与舅婆的矛盾已经成为父亲去老舅家的主要原因之一,表叔的成家立业更是让家庭矛盾升级换代!舅婆就像一位吝啬的“看家婆”连自己的儿媳妇都处处看不惯,这让年轻的媳妇难以忍受,新一代的儿媳矛盾从此成为了这个家庭的家常便饭,年过九旬的外爸婆时常会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一头是自己疼爱的孙子和孙媳妇,另一头是惹不起的儿媳妇——最让外爸婆难受的是自己年过五旬的儿子竟然也跟着媳妇一边倒!往往是战火燃烧不断的时候,父亲便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战事的调解者——父亲之所以这样做,他是想让我的外爸婆能过几天耳根清净的好日子——可这竟也成为了一种奢望!
外爸婆的腿脚愈来愈不灵便了,舅婆和舅爷整日在外边为期望的好日子跑乱着,家里的一些琐事便顾及不过来。父亲只要去看望外爸婆,必定是要带着我的母亲一块同往——为外爸婆拆洗被褥!寒冬腊月时候,逢着见太阳的好天气,母亲就会步行二里地去给外爸婆洗衣服,老人盘腿坐在炕上,看着自己的外孙媳妇里里外外的忙碌着,心里有说不尽的难受!想想这个家庭不绝于耳的吵闹,想想自己尴尬的境地,外爸婆不止一次都给自己的外孙诉说,她渴望着能享受南坝地(村里的公坟场)里的安静,她不想这么过下去了。我的父亲每次都会宽慰外爸婆,社会越来越好,他盼着自己的外婆能活到一百岁,到那时候,几个外曾孙都挣上钱了,她可以好好享享曾孙的福了!
外爸婆是在天寒地冻的一个早晨殁了的!天还未亮,我依然在睡梦中享受火炕的温暖,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喊声,紧接着便是门环叩击门板上泡钉的撞击声,我从梦中惊醒,听见父亲急急下了炕,打开房门,一股冷风旋了进来,顺着脖颈的空隙刮进我的被窝,后背随即传来一阵冰冷!我缩紧身子,竖起耳朵听着门外面的声音!
报丧的传来了外爸婆去世的噩耗!父亲几乎是哽咽着进了房门,母亲的眼泪扑簌簌的掉下,她已换好衣服,从箱子里找出父亲的孝裤孝衫。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重和冰冷,我不敢睁开眼睛,继续佯装着熟睡!母亲摇摇我,对我说,你爸婆殁了,我和你爸现在就要过去,你等会起来了自己在炉子上烤两个馍凑合一下,中午回来了妈给你做饭!我嘴里含糊不清的应答着,耳边全是父亲愈来愈厉害的哽咽声!
从外爸婆倒下头的那一刻起,父亲的眼泪就没有停止过,邻家几位与父亲年龄相仿的我的哥哥们(与我同辈分)听闻外爸婆离世的消息,断断续续来过家里几趟,他们知道我的父亲会难过到什么程度,父亲的“红太阳”殁了,他的人生里走了一位充当“母亲”角色的亲人,走了,永远的走了!
外爸婆吊唁的那一天,父亲令我姐弟四个全部请假,全家老小要给外爸婆守灵!那日早晨,天冷的冻脚疼,父亲推着自行车,后座架上放着盛装白馒头的副食木格箱子,我们姐弟手里都拿着各式花圈纸活,父亲走了一路,哭了一路,就像个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孩子,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迎着冰冷的北风在脸庞上刻画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迎接祭品的供桌设在距离舅爷家不足一百米的村道上,近二十人的孝子队伍跟在吹鼓手后面,面色凝重,神情悲切的迎接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父亲一走进村子的官道就开始嚎啕大哭,一声声喊着婆!四十多岁的汉子哭起来惊天动地,我被父亲的哭声镇住了,两行眼泪滚滚落下,如果说是为殁了的外爸婆流泪,倒不如说是为我的父亲而流!我知道外爸婆对父亲意味着什么——没妈的孩子就是一棵草,可有了婆的呵护,这棵孤零零的草可以变成一株参天大树,分枝长叶!
父亲的嚎啕大哭让围观迎祭的那些熟识这个“凉外甥”的舅姨叔婶们集体落泪,任何一个人都听得出来,父亲的哭声是撕心裂肺的难过和不舍,给了父亲母爱一般的外爸婆就是天上的“红太阳”没有了太阳,月亮哪里来的光辉?生活如何才能继续?
我现在还能清晰的记起,外爸婆的葬礼上哭的最伤心的不只有我的父亲,还有我的舅爷——母亲的离去给他带来无边的悔恨和愧疚的舅爷!五十多岁的老人,跪在外爸婆的坟前,一声声喊着再不可能回来的娘,老泪纵横,声音嘶哑,可这也无法弥补外爸婆生前的遗憾——外爸婆临去世前的一个多月,家庭矛盾让舅婆无端地将部分“罪名”扣在外爸婆的头上,就连舅爷也对外爸婆——自己的娘采取了“冷战”态度——长达一个月没有喊过一声娘,更不用说去外爸婆房里嘘寒问暖!外爸婆该是寿终正寝的时候了,几乎长达一个世纪的冷暖人生,尝遍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该放下的都能放下,即使放不下的也要放下,走了就走了,南坝地里自有一处世外的宁静等着外爸婆的回归!
(四)
外爸婆总以为自己离开了这个世界,去了她活着时心念念的南坝地,硝烟不断的家庭战场可以偃旗息鼓,消停一段日子——她是想错了!天底下最难以调和的是婆媳矛盾,最和谐的也是婆媳矛盾,此话说出,读起来有些前后矛盾,但事实如此!有的婆媳之间胜过亲生母女,有的则形同陌路,甚至连陌生人的待遇都享受不到!
舅婆和儿媳的矛盾持续恶化着,就在接下来的十来年时间之中——跨越了世纪之交的十余年时间!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吃着同一锅饭,有时为了一两句话,婆媳俩立马吵得不可开交,矛盾上升到一定阶段,我的舅爷也会参与进去,两代最亲的人成了势不两立的敌对双方!
父亲从来没有因为我的外爸婆的去世而减少了去他的老舅家的次数,相反,他去的愈加频繁——不为看望谁,而是充当战争的调和者——让时刻都会爆发的战争冷却下来!父亲每去一次,回到家都要长吁短叹一番,他不理解为什么一家人非要吵吵闹闹,每次矛盾无非都是鸡毛蒜皮、几乎提不到桌面的事情,可自己的妗子和弟媳却非要真个孰是孰非!哪怕是邻居随便一句模棱两可,或者是捕风捉影的话语都可能挑起一场矛盾,这是父亲所不能理解的现实!
外爸婆的三周年过了没有多长时间,表叔就开始患上了难缠的、几乎没有办法能够根治的慢性病!舅爷心急如焚,四处打听着偏方良药,想尽法子要给自己的儿子医治!尽管如此,持续好些年的婆媳矛盾没有因为表叔的病患而停止,这样的环境,表叔的心情能好到哪里?甚至父子间吵闹之时,舅爷火爆的性格促使他喊着要断绝父子关系!话是这么说,架吵完了,生活还和平常一样,舅爷每天外出忙活着,努力赚钱,期望着患病的儿子早一天康复!
舅爷比他的外甥——我的父亲年长十来岁,可身体却硬朗得像个小伙子!家里置办了小到摩托车,大到载货汽车的各种交通工具,舅爷手底下利索,干活有窍道,经营的几套冰棺龙杠在方圆几十里很受乡邻们的称道,这是因为老爷子很会照顾白事主家的心情,大凡丧事完毕,舅爷从来都会慷慨的舍去租赁费用的零头,钱数不多,但很能得到主家的好感,以至于谁家有人殁了,第一时间就想到预订冰棺龙杠,我的舅爷自然成为了第一人选!
最近的十几年时间,我的舅爷与他的冰棺龙杠一起穿梭于村屯之间,表叔的病情没有好转,反倒是愈来愈重,就连和正常人一样站立行走都成为了不可实现的奢望!两代人分屋而居,矛盾自然少了许多,舅爷的心胸大,他没有因为自己的儿子病情加重而怨天怨地,七十来岁的老人依然走起路来一阵风,干起活来手脚麻利,绝不输于四十多岁的壮年男子。赶上每年的寒冬腊月,许多老人熬不过节气更迭,甚至一个村子里连续会有几位老人离世,舅爷的冰棺龙杠便要比平日忙过几倍!一个人忙不过来,舅婆也会出去帮忙,舅爷还雇请了熟识的老伙计搭手,尽最大可能满足乡邻们的需求!
舅爷年过七旬,我的父亲亦变成了六十多岁的老者,有过一两年时间,母亲因为要照看孙儿,随着我哥前往都市生活,父亲习惯了乡间无拘无束的自由闲适,一个人在家里打点内外,一辈子没有做过饭的父亲开始学着煮稀饭,下面条,拌凉菜,甚至还可以给自己炒一道蛋是蛋,西红柿是西红柿的番茄炒蛋!舅爷知道外甥一个人在家,逢着在临近的村子过事,每次逝者下葬完毕,吃完酒席之后,舅爷总要来家里小坐一会,与他的外甥——我的父亲说说话,拉拉家常,每次都不会空手而来——袋子里装着两三个大馒头,还有吃酒席时候特意夹的甜米馍!七十多岁的老舅给六十来岁的外甥夹馍馍,按照班辈次序,这是反着的!应该是我的父亲给我的舅爷孝敬才对,可舅爷就是这样,他愿意绕道过来看看他的外甥,并给他带来几个热乎乎的甜米馍!
我能清楚地记起,小学时候跟着父亲去舅爷家,一并同往的还有我的两位兄长,一溜站立的兄弟仨每每都会让舅爷替我的父亲忧虑不已,“这齐整整的三个葫芦娃,长大了光是娶媳妇都不容易,你以后可咋办呀?”舅爷对我的父亲这么说。我不知道父亲当时怎样回答舅爷的话,在我看来,舅爷的担心不无道理——我的父亲就是一位标准的,没有任何手艺的中国农民,要在黄土地上用手刨金子——给三个儿子成家立业,这几乎是连想一想都能愁死人的一项艰巨任务!
时光流逝,舅爷老了,父亲老了,我们弟兄仨亦长大了,父亲从年轻时候的农民变成了六十岁的老农民,舅爷当年的担心并没有得到印证——我们兄弟仨相继成家立业,有着还算稳妥的职业——至少在别人看来是这样!舅爷打心眼里为我的父亲高兴,有时候想想,舅爷的这种高兴到底是冲着谁去的呢?是他的外甥?是他的外孙?抑或是为他那位长眠于九泉之下早早离世的姐姐高兴?舅爷只要说起我们弟兄仨,眉宇间,眼神中都是飞舞着自豪与骄傲,他那一辈子耿直善良,辛苦操劳的外甥能有几个成器的孩子,这算是让他心底多年的担忧一扫而光。舅爷嗓门大,一高兴就会哈哈大笑,只要是见着我们弟兄几个,爽朗的笑声就会在屋子飘荡!
每年的正月初二,这是父亲领着我们弟兄去给舅爷拜年的大日子!从前外爸婆在世时候,一进外爸婆的房门,父亲便在我们前面跪在脚地,我们兄弟几个跪在父亲后面,“婆,我和您的几个外曾孙给您磕头拜年了!”父亲说着,一边毕恭毕敬地俯下身子磕头,我们兄弟自然跟着父亲,一丝不苟地给外爸婆磕头拜年!“我娃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给我磕啥头哩吗,现在不讲究这些了,赶紧起来!”外爸婆盘腿坐在炕上,笑吟吟地招呼着我的父亲。“婆,新社会也还要继承老传统哩,给您拜年不磕头还能是拜年吗?您要活到一百岁,我和几个娃儿就一直给您磕头!”父亲认真地对外爸婆说。外爸婆一脸慈祥,伸手从盘坐的腿下拿出叠得齐齐整整的手帕,一层层打开,抽出一张张崭新的块块钱分发给我们兄弟仨——这就是外爸婆给我们的年钱——我偷偷观察过,明显要比别的亲戚孩子给得多!
外爸婆离世后的这些年,正月初二还是去舅爷家,舅婆热情地招呼着我们几个,舅爷已经早早去了他的老舅家。这一天舅婆只招待一位客人——她的外甥——我的父亲!父亲不愿让自己的妗子在厨房忙碌,一再要求简简单单下碗面就行,可舅婆从来不将就,一个人的午餐也要准备十来盘热菜凉菜!父亲说服不了我的舅婆,便要我们兄弟留下来,一道在舅婆家里享用午餐,大概是想让大年初二的舅爷家里更多些欢声笑语的热闹气氛吧!
父亲有了孙子,辈分自然高了一级。我的孩子年幼时,父亲便用车子一前一后载着两个孙儿,慢慢悠悠地去他的老舅家串门子!舅爷看着两个小可人儿,心里自然欢喜,舅婆翻箱倒柜地找着好吃的东西——可要知道,这两个小人儿要管我的舅爷舅婆称作爸爷、爸婆的!去的次数多了,孩子便记住了能吃到好东西的地方——南六冢!每次开车经过,女儿便会说,这是爸爷家,我和姐姐还在爸爷家的门道里吃西瓜哩!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辛 克 | 80后老青年,有梦想,从未实现;有理想,现实骨感;有遐想,缺乏勇敢。有信仰,爱跑步,爱生活,爱思考,爱旅行的男子。乐于平淡,崇尚简单。走了一些地方,邂逅了不一样的风光,遇见过自认为最美的风景,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群,喜欢用寥寥文字与自己对话,喜欢用镜头捕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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